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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温得

第1章 温得

入眼处,是一间极为华丽的屋子。

四周墙壁皆以金漆粉刷,辅以鲜红的锦缎作为装饰。明亮而温暖的烛光从四周墙壁上做工精致的烛台上晕开,让房间里任何的一丝黑暗都无所遁形。

这光辉的所到之处,陈设于四周珍贵的塑像摆设也随之映出或跳脱细碎,或混沌朴拙的宝光出来。

然而,当年轻男子推开沉重房门的那一刻,他的目光掠过所有尽侈极奢的宝物,却不受控制地向着侧坐在房间角落的那道身影去了。

“这……这就是……”

在他的身后,一名身材略微发福,着装还算得体的随从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听到主人问话当即谄媚地应答。

“是的,大皇子殿下。”那侍从将油腻的大手放在腹部,恭敬地鞠了一躬,“这位,就是您的儿子了。”

“啊——”听到肯定的回答,被称作大皇子的男人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叹谓,却是将那可怜的侍从吓得不轻。

只见他一个激灵,再度深深地鞠躬下去,半晌后才小心翼翼地保持着夸张的动作不变,像是胆小的兔子从洞里探出头确保没有天敌在侧似的抬起眼睛地发出询问。

“不知殿下……可还满意?”

“我只是叫你们给我找一个黑发的平民小孩,可这个孩子也太……”

大皇子盯着那孩子看了半天,却想不出一个合适的词汇来形容他。

那孩子一直静静地坐在那里,仿佛一座亘古的塑像。黑色的头发散乱地堆在头上,身上也只是裹着一件破旧且不合身的袍子——他是今天清早才刚刚被人带进这皇宫里来的。

然而,这一切都挡不住他那种直射人心的、无可抵挡的吸引力。仅仅是因为他存在于这房间一隅,无论是雕塑大师最引以为傲的作品还是巨龙宝藏顶端最耀眼的明珠都黯然失色。他那细腻而白皙的皮肤在烛光的衬托下晕出一种类似于上好玉器的温润光泽,仿佛整个人都泛着一层朦胧的光,仿佛随时会消失似的。

但那莹润之中,却又有两道澄澈的、无法忽视的光泽——那是少年琉璃色的眸子。

那是一双怎样的眸子!驳杂的世界在那片无法逃离的澄澈之中被打散然后游离,化作奇异的光辉在眼底静静流转,表面上却是平静明澈如故。乍看之下平平无奇,凝神的下一秒却仿佛在一瞬间化成了旋涡,将人的魂魄吸走,不由分说地溶解在那空阔得可怕的明净之中。

“这……这真的只是个平民么,查克?”皇子半晌才堪堪从那孩子身上将自己的心神抽离,惊魂未定地看向自己长相平凡的侍从以重聚魂魄。

“是……是的,应该……”被称为查克的侍从掏出胸口的手巾抹掉额头上刚刚惊出的冷汗,“接到您的命令后,我们探访了许多边陲的村子,最终在科尔村的村口见到了这个孩子。据村长说这个孩子是他在山里打猎的时候从一个从未见过的魔兽身边救下的,那魔兽似乎刚刚进食完毕陷入浅眠,他才能够偷偷地将孩子带走。据说那是一个非常厉害的魔兽,身形如同山岳一般巨大,身边散落着许多做工精良的残剑,周围也满是魔法攻击的痕迹。被发现时身边却不见一人,甚至连尸骸都没有一个,想必那些与巨兽发生过激烈搏斗的壮士已经葬身其腹、尸骨无存了。”

“这么说他的父母可能不是一般人?”皇子锐利的眼锋尖刀一般地射去,带着被愚弄的愤怒以及抑制不住的惶恐。

“大皇子息怒,大皇子息怒。”侍从连连鞠躬,却还是鼓起勇气解释了起来。

“话是这么说,可他的父母已经不在了,正好这孩子似乎是因为惊吓从此变得有些痴傻,而且他还有着王国除了您以外再无二家的从伟大先祖卡尔大帝传承下来的漆黑发色,又在我们需要时被找到,说不定是神明赐予殿下夺得皇位的神子呢!他这精致的样貌和不凡的气质,岂不更让人信服?除了我们王国的皇室,除了大皇子殿下您,还有谁能够繁衍出这便气质样貌超群的孩子?”

躬身站在皇子身旁的侍从说到这里,激动得忍不住搓了搓手,“您看,大皇子殿下,我们莫尔克王国向来以子嗣为大,最先拥有了子嗣的皇子就能加封为储君。我已经买通了大祭司,待今晚他全国人民面前证实了这个孩子就是您失落在民间的儿子,当即就会举行储君的册封仪式,然后就是整整一周的举国欢庆。所有人民的喜悦和欢呼,殿下,都是属于您的!到那时,管他是二皇子请来的受孕专家还是三皇子不知从哪娶来的怀着野种的小妾就都没有用了!这个王国属于您,我亲爱的殿下!”

“是啊,这个王国属于我,为什么不呢?”

仿佛是通过随从的话语窥见的光明的未来,惊疑不定的皇子也渐渐地将嘴角咧出夸张的弧度。

“就这么办吧,查克。通知下去,立刻向全国发出公告,告诉他们——他们的大皇子,我希莫皇子,已经找回了自己失落在民间的孩子!让他们见证新一任储君的诞生吧!”

“是的,尊敬的大皇子殿下。”查克臃肿的身躯直直地弯了下去,行礼的动作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规范,“请您给我们的小皇子取一个名字吧。”

皇子整正衣冠,转身沿着一眼望不到头的长廊迈着大步离去,闻言稍顿脚步,在大门关闭的最后一刻侧头回望一瞥,便舍弃了无谓的沉吟与思虑,大步向着他闪耀的未来奔赴而去了。

随意的回答与那抹在他心中刻下深深烙印的身影随着厚重的闭合声一同被抛之脑后。

“既然这是诸神赐予我的孩子,又由山谷间的清风送到我身边,那么从此他就叫——温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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